大多數的鄉野傳奇,都是在一個這樣的場合中──
前天你似乎聽見了後院某家的誰的如何,
隔半晌,
你說給了鄰巷豆腐販子的嬸娘與她舖子裡正嗑瓜子的又另一個誰,
又如何,
再如何,
最後終於成了一群無聊人所堅信不疑的如何。
往往,就是在闌珊的呵欠間,
不經意地,以為忘卻卻又傳散而去。
你真的以為你已經丟失,
你無謂地搔搔腦袋。
那些外婆說過的、
爺爺說過的,
還有早已物故,連容貌都已經不復記憶,
但當年用一種怪異的外省口音呼喚我名、住在我家隔壁、
在那個VHS年代裡,經常對我述說錄影帶裡那些故事的吳伯伯……
印象浮現,慢慢清晰,
我循著時光的軌跡回頭去張望探看,
不知怎地,
竟連當年睡在二樓舊房,
媽媽肯定是胡謅的什麼吃小孩的妖怪故事、
或我姊死不睡覺、指著天花板角落那隻萬年不動的白額高腳蛛,
跟我唬爛的一堆狗屁倒灶,
這些居然都蒙塵卻不抹滅,
堆疊成今天一無聊就很愛說故事亂唬人的我。
而我就是這樣百無聊賴,
打一個呵欠,
搔搔腦袋。
後來我寫妖怪,
有時納悶,
以前聽著那些光怪陸離時怎地不哭不怕?
還是說,
過於早熟於是我提前領悟,
現實的人生往往比妖怪世界更扯爛更雞掰?
所以我又搔搔腦袋,再打一個呵欠。
能活在一個有海翁悠遊的時代其實是幸福的,
仰望銀河時還能期待五色鳳凰,也是幸福的,
我由衷這樣認為;
當一遍又一遍追索著一八七六年前後的淡北天地,
從滬尾到八芝蘭、
從大稻埕到擺接,
那一縷詩魂、一隻疫鬼,
還有一幅百鬼夜鬧的想像畫面,
都是幸福的。
幸虧我們都是喜歡道聽塗說的無聊人,
所以大家連搔搔頭、打打呵欠,
也都是幸福的。